《后汉书》是南朝宋时期历史学家范晔编撰的史类文学作品,属"二十四史"之一。《后汉书》与《史记》、《汉书》、《三国志》合称"前四史"。《后汉书》中分十纪、八十列传和八志(取自司马彪《续汉书》),全书主要记述了上起东汉的汉光武帝建武元年,下至汉献帝建安二十五年(公元220年),共195年的史事。《后汉书》大部分沿袭《史记》、《汉书》的现成体例,但在成书过程中,范晔根据汉朝东汉时期一代历史的具体特点,又有所创新,有所变动。《后汉书》结构严谨,编排有序。如八十列传,大体是按照时代的先后进行排列的。最初的三卷为两汉之际的风云人物,其后的九卷是光武时代的宗室王侯和重要将领。《后汉书》的进步性还体现在勇于暴露黑暗政治,同情和歌颂正义的行为方面,一方面揭露鱼肉人民的权贵,另一方面又表彰那些刚强正直、不畏强暴的中下层人士。

王忳

王忳字少林,广汉新都人也。忳尝诣京师,于空舍中见一书生疾困,愍而视之。书生谓忳曰:“我当到洛阳,而被病,命在须臾。腰下有金十斤,愿以相赠,死后乞藏骸骨。”未及问姓名而绝。忳即鬻金一斤,营其殡葬,余金悉置棺下,人无知者。后归数年,县署忳大度亭长。初到之日,有马驰入亭中而止。其日,大风飘一绣被,复堕忳前,即言之于县,县以归忳。忳后乘马到雒县,马遂奔走,牵忳入它舍。主人见之喜曰:“今禽盗矣。”问忳所由得马,忳具说其状,并及绣被。主人怅然良久,乃曰:“被随旋风,与马俱亡,卿何阴德而致此二物?”忳自念有葬书生之事,因说之,并道书生形貌及埋金处。主人大惊,号曰:“是我子也。姓金名彦。前往京师,不知所在,何意卿乃葬之。大恩久不报,天以此章卿德耳。”忳悉以被、马还之,彦父不取,又厚遗忳。忳辞让而去。时,彦父为州从事,因告新都令,假忳休,自与俱迎彦丧,余金俱存。忳由是显名。仕郡功曹,州治中从事。举茂才,除郡令。到官,至麓亭。亭长曰:“亭有鬼,数杀过客,不可宿也。”忳曰:“仁胜凶邪,德除不祥,何鬼之避!”即入亭止宿。夜中闻有女子称冤之声。忳咒曰:“有何枉状,可前求理乎?”女子曰:“无衣,不敢进。”忳便投衣与之。女子乃前诉曰:“妾夫为涪令,之官过宿此亭,亭长无状,贼杀妾家十余口,埋在楼下,悉取财货。”忳问亭长姓名。女子曰:“即今门下游徼者也。”忳曰:“汝何故杀过客?”对曰:“妾不得白日自诉,每夜陈冤,客辄眠不见应,不胜感恚,故杀之。”忳曰:“当为汝理此冤,勿复杀良善也。”因解衣于地,忽然不见,明旦召游徼诘问,具服罪,即收系,及同谋十余人悉伏辜。遣吏送其丧归乡里,于是亭遂清安。

【译】王忳字少林,广汉新都人。王忳曾经至京师,在一间空房子里见一书生卧病,怜悯他,看了看他。书生对王忳道:“我是去洛阳的,害病卧床,生命将不保,腰下有金十斤,愿意送给你,我死了以后,请你把我的尸体埋了。”还没有来得及问书生的姓名,书生就死了。王忳马上卖掉金一斤,为他经营埋葬,剩下的金子,全部放在棺材下面,没有人知道。后来王忳回去,过了几年,县里授王忳为大都亭长。到任的那天,有匹马跑进亭中,不去;这天,大风飘一床绣被,坠在王忳面前,王忳报告县政府,县政府把马和绣被归了王忳。王忳后来骑马去雒县,马奔走,牵着王忳进入一家住宅。主人高兴地说“:今天把盗马贼捉了啊!”问王忳怎么得的这匹马。王忳详细地说得马的情况,绣被的事也说了一遍。主人惆怅了好久,才说:“绣被随旋风与马俱失,您有什么阴德得到这两件东西?”王忳自己想有收葬书生的事,于是说了出来,并且讲了书生的形貌及埋金的地方。主人大惊道:“是我的儿子啊。姓金名彦。以前去京师,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,哪里想到是您埋葬了他。大恩不报,老天爷用它来表彰您的德行呢。”王忳把绣被和马交还了主人。金彦的父亲不收,还送了王忳不少的东西,王忳推让一番走了。这时金彦的父亲任州从事,便把这事告诉了新都令,乘王忳休假,自己与王忳一起去迎金彦的丧,剩下的金子都在。王忳由是著了名。王忳出仕郡功曹,州治中从事。举茂才,授眉阝县令。到任,至阨亭。亭长说“:亭主,多次杀死过路客人,这里不可住宿啊。”王忳道:“仁义战胜凶邪,德行除却不祥,有什么鬼可避的!”就进亭住宿。晚上听见有女子的叫喊声。王忳祷告说“:有什么冤枉的事,可以前来求理嘛。”女子道:“没有衣服,不敢进去。”王忳便丢了一件衣服给她。女子于是前来申诉道“:妾夫是涪县令,到官经过此亭,在这里住宿,亭长是坏东西,残杀我家十多口人,埋在楼下,抢了我家的全部财物。”王忳问亭长姓甚名谁。女子说:“就是你门下现在的游徼。”王忳说:“你为什么多次杀害过客?”女子答道“:妾不能白天自己申诉,夜晚陈述冤情,过客常睡觉不应,不胜愤慨,所以杀过客以泄恨。”王忳说:“当为你理这冤案,再莫杀害善良人了。”女子把衣服脱下,扔在地上,忽然不见了。第二天王忳召游徼审问,承认了全部罪行,马上逮捕,同谋十几个都处死。派吏送他们的丧归乡里,阨亭从此安宁了。

张武/陆续

张武者,吴郡由拳人也。父业,郡门下掾,送太守妻、子还乡里,至河内亭,盗夜劫之,业与贼战死,遂亡失尸骸。武时年幼,来不及识时务。后之太学受业,每节,常持父遗剑,至亡处祭祀,泣而还。太守第五伦嘉其行,举孝廉。遭母丧国毁,伤父魂灵不返,因哀恸绝命。陆续字智初,会稽吴人也。世为族姓。祖父闳,字子春,建武中为尚书令。美姿貌,喜着越布单衣,光武见而好之,自是常敕会稽郡献越布。续幼孤,仕郡户曹史。时岁荒民饥,太守尹兴使续于都亭赋民饘粥。续悉简阅其民,讯以名氏。事毕,兴许问所食几何?续因口说六百余人,皆分别姓字,无有差谬。兴异之。刺史行部,见续,辟为别驾从事。以病去,还为郡门下掾。是时,楚王英谋反,阴疏天下善士。及楚事觉,显宗得其录,有尹兴名,乃征兴诣廷尉狱。续与主簿梁宏、功曹史驷勋及掾史五百余人诣洛阳诏狱就考,诸吏不堪痛楚,死者大半。唯续、宏、勋掠考五毒,肌肉消烂,终无异辞。续母远至京师,觇候消息,狱事特急,无缘与续相闻,母但作馈食,付门卒以进之,续虽见考苦毒,而辞色慷慨,未尝易容,唯对食悲泣,不能自胜。使者怪而问其故。续曰:“母来,不得相见,故泣耳。”使者大怒,以为门卒通传意气,召将案之。续曰:“因食饷羹,识母所自调和,故知来耳。非人告也。”使者问:“何以知母所作乎?”续曰:“母尝截肉,未尝不方,断葱以寸为度,是以知之。”使者问诸谒舍,续母果来,于是阴嘉之,上书说续行状。帝即赦兴等事,还乡里,禁锢终身。续以老病卒。长子稠,广陵太守,有理名。中子逢,乐安太守。少子褒,力行好学,不慕荣名,连征不就。褒子康,已见前传。

【译】张武,吴郡由拳县人。父亲张业,郡门下掾,送太守的妻子回乡里,到河内亭,晚上被盗抢劫,张业与贼战死,尸体也没有找到。张武当时还在幼年,不记得父亲的面目。后来张武入太学受业,每至节日,常拿着父亲的遗剑,跑到父亲战死的地方祭奠,哭泣回来。太守第五伦嘉奖张武的孝行,举孝廉。遭母亲逝世,哀痛过度,哀伤父亲的魂灵不返,悲痛而死。陆续字智初,会稽吴县人。世世代代为县里的大姓。祖父陆闳,字子春,建武中为尚书令。人长得漂亮,爱穿越布单衣,光武见了也很喜欢这种越布,自此以后,常令会稽郡献越布。陆续小时死去了父亲,出仕郡户曹史。这时岁荒民饥,太守尹兴使陆续在都亭给老百姓发稀粥。陆续召集全部饥民,一个一个问清姓名。事情结束,尹兴问吃了稀粥的有多少人?陆续立即回答说有六百余人,还分别说出姓名,没有差误。尹兴非常赞赏他的才能。刺史巡视部属,考察刑政,召见了陆续,征召为别驾从事。因病去官,回到郡里任门下掾。这时楚王英谋反,暗地里搜求天下的人才,楚王英谋反事被发觉,显宗得了这份案录,有尹兴的名字,于是征尹兴到廷尉狱。陆续与主簿梁宏、功曹史驷勋及掾史五百余人去洛阳诏狱挨审讯,诸吏不堪痛楚,死了一大半,只有陆续、梁宏、驷勋掠拷五毒,肌肉溃烂,始终没有说什么。陆续的母亲从远地赶到京师,打听消息,因狱事特别紧急,没有办法与陆续见面。母亲只好作了一些饭菜,交给门卒转送陆续。陆续虽然被打得遍体鳞伤,但辞色慷慨,没有改变容貌,只对着饭菜悲泣不止。审讯他的人觉得奇怪,问他是什么缘故。陆续说:“母亲来了,不得见面,所以哭啊。”审讯他的人大怒,认为门卒通传消息,要召来审讯。陆续说“:因为吃送来的羹汤,知道是母亲亲自调和的,所以晓得是母亲来了,不是别人告我的。”审讯的人问“:为什么知道是你母亲作的呢?”陆续道“:母亲经常切肉,没有不方的,切葱按一寸为标准,我是根据这个知道的。”审讯的人问之于谒舍,陆续的母亲果然来了,于是私下觉得陆续不错,上书说陆续的事迹,皇上赦免了尹兴等人的事,送还乡里,终身禁止做官。陆续老死。长子陆稠,广陵太守,有治理之才。次子陆逢,乐安太守。少子陆褒,力行好学,不慕荣名,连续征召都不就。褒子陆康,已见前传。

戴封/李充

戴封字平仲,济北刚人也。年十五,诣太学,师事鄮令东海申君。申君卒,送丧到东海,道当经其家。父母以封当还,豫为娶妻。封暂过拜亲,不宿而去。还京师卒业。时同学石敬平温病卒,封养视殡敛,以所赍粮市小棺,送丧到家。家更敛,见敬平行时书物皆在棺中,乃大异之。封后遇贼,财物悉被略夺,唯余缣七匹,贼不知处,封乃追以与之,曰:“知诸君乏,故送相遗。”贼惊曰:“此贤人也。”尽还其器物。后举孝廉,光禄主事,遭伯父丧去官。诏书求贤良方正直言之士、有至行能消灾伏异者,公卿郡守各举一人。郡及大司农俱举封。公车征,陛见,对策第一,擢拜议郎。迁西华令。时汝、颍有蝗灾,独不入西华界。时督邮行县,蝗忽大至。督邮其日即去,蝗亦顿除,一境奇之。其年大旱,封祷请无获,乃积薪坐其上以自焚。火起而大雨暴至,于是远近叹服。迁中山相。时诸县囚四百余人,辞状已定,当行刑。封哀之,皆遣归家,与克期日,皆无违者。诏书策美焉。永元十二年,征拜太常,卒官。李充字大逊,陈留人也。家贫,兄弟六人同食递衣。妻窃谓充曰:“今贫居如此,难以久安。妾有私财,愿思分异。”充伪酬之曰:“如欲别居,当醖酒具会,请呼乡里内外,共议其事。”妇从充置酒晏客。充于坐中前跪曰母曰:“此妇无状,而教充离间母兄,罪合遣斥。”便呵叱其妇,逐令出门,妇衔涕而去。坐中惊肃,因遂罢散。充后遭母丧,行服墓次,人有盗其墓树者,充手自杀之。服阕,立精舍讲授。太守鲁平请署功曹,不就。平怒,乃援充以捐沟中,因谪署县都亭长。不得已,起亲职役。后和帝公车征,不行。延平中,诏公卿、中二千石各举隐士大儒,务取高行,以劝后进,特征充为博士。时鲁平亦为博士,每与集会,常叹服焉。充迁侍中。大将军邓骘贵戚倾时,无所下借,以充高节,每卑敬之。尝置酒请充,宾客满堂,酒酣,骘跪曰:“幸托椒房,位列上将。幕府初开,欲辟天下奇伟,以匡不逮,惟诸君博求其器。”充乃为陈海内隐居怀道之士,颇有不合,骘欲绝其说,以肉啖之。充抵肉于地,曰:“说士犹甘于肉!”遂出,径去。骘甚望之。同坐汝南张孟举往让充曰:“一日闻足下与邓将军说士未究,激刺面折,不由中和,出言之责,非所以光祚子孙者也。”充曰:“大丈夫居世,贵行其意,何能远为子孙计哉!”由是见非于贵戚。迁左中郎将,年八十八,为国三老。安帝常特进见,赐以几杖。卒于家。

【译】戴封字平仲,济北刚县人。十五岁,去太学,拜癎令东海申君为师。申君逝世,戴封送申君丧到东海,要经过戴封自己的家门口。他父亲母亲认为戴封会回家的,预先为他娶妻。戴封只到家待了一会儿,不宿就走了,回京师学完他的学业。当时同学石敬平患瘟病死,戴封为他看病,殡殓,用自己携带的粮食买了一副小棺材,把他的丧送到家。他的家人改殓时,看见敬平走时带的书籍等物都在棺中,大为奇怪。戴封后来遇了贼,财物全被抢掠一空,只剩下缣七匹,贼不知道缣在哪里,戴封于是追上贼,把缣给了贼,说:“晓得你们贫乏,所以送给你们。”贼惊叹道“:这是贤人啊!”把先抢得的器物,全退还了他。后举孝廉,任光禄事,遭伯父丧,去官。诏书求贤良方正敢于说直话的人才,有好的德行能消灾服怪的,公卿郡守各举一人。郡及大司农都举了戴封。公车征召,皇上引见,对答策问第一,升授议郎,任西华令。这时汝、颍一带蝗虫为灾,独不入西华境内。当时督邮到县巡视,蝗虫忽然大批飞来,督邮当天离去,蝗虫顿时不见,此景被引为怪事。这年大旱,戴封祈祷无效,于是积薪一堆,自己坐在上面点火自焚。火起,大雨暴至,远近的人叹服不止。升中山相。这时各县有囚犯四百多人,罪状已经写好了,马上要行刑。戴封可怜这些囚犯,都遣送归家与亲人见面,规定回来的日期,结果没有一个人违期的。诏书表扬他。永元十二年,征授太常,死在任上。李充字大逊,陈留人。家里贫穷,兄弟六个人,交替穿一套衣服。李充的妻子悄悄地对李充说:“现在穷得这个样子,总不能长久这样下去吧,我有私房钱,我想不如分居为好。”李充假装回答她说“:如果要分居,当煮酒作食,叫了乡里内外亲朋戚友,共同商议这事。”妻子照李充说的置酒请客。李充在酒席桌前,跪着告诉他妈妈道:“这个妇人不是好东西,教我离间母亲和哥哥,按照她的罪过,应当遣送出去。”于是立即呵斥他妻子,驱逐出门,妻子含着眼泪走了。在坐的人,大为惊异,也都不敢吭声,大家各自回去了。后来母亲死了,李充守服墓旁,有人偷盗墓树,李充把偷树的人杀了。服丧期满,盖了个精舍,教授门生。太守鲁平请任功曹,不就。鲁平发怒,把李充推倒在沟中,并且贬谪他代理县都亭长。李充不得已,起来任职。后来和帝公车征召,不行。延平中,有诏公卿、中二千石各举隐士大儒,要求德行修养高,以劝后进,特征李充为博士。这时鲁平也是博士,每同集会,非常佩服他。李充升侍中。大将军邓骘因系贵戚,权重当世,对任何人都不屑一顾,因为李充是高节之士,常常卑礼相敬。有一次设酒请李充,宾客满堂,邓骘下跪道“:托皇后的福,位至上将,现在府内工作刚刚开展,需要一批天下奇伟之士,帮助我所不及的地方,希望各位广泛地征求这种人才。”李充于是陈述海内隐居有道的人,但不中大将军的意。邓骘想要李充莫说了,劝了他一块肉吃。李充把肉扔到地上,说:“说士难道爱吃肉!”说罢,起身走了。邓骘非常不快。同坐汝南张孟举去批评李充道“:昨天听你同邓将军谈士没有完,当面刺激,使他下不了台,说话不慎,这不是给子孙造福啊。”李充道“:大丈夫在世作人,所贵的是自行其意,哪能远为子孙计呀!”因此被贵戚不满。升左中郎将,年八十八,为国三老。安帝常特进见,赐给他几杖。死在家里。

缪肜/陈重/雷义

缪肜字豫公,汝南召陵人也。少孤,兄弟四人,皆同财业。及各娶妻,诸妇遂求分异,又数有斗争之言。肜深怀愤叹,乃掩户自挝曰:“缪肜,汝修身谨行,学圣人之法,将以齐整风俗,奈何不能正其家乎!”弟及诸妇闻之,悉叩头谢罪,遂更为敦睦之行。仕县为主簿。时县令被章见考,吏皆畏惧自诬,而肜独证据其事。掠考苦毒,至乃体生虫蛆,因复传换五狱,逾涉四年,令卒以自免。太守陇西梁湛召为决曹史。安帝初,湛病卒官,肜送丧还陇西。始葬,会西羌反叛,湛妻、子悉避乱它郡,肜独留不去,为起坟冢。乃潜穿井旁以为窟室,昼则隐窜,夜则负士,及贼平而坟已立。其妻、子意肜已死,还见大惊。关西咸称传之,共给车马衣资,肜不受而归乡里。辟公府,举尤异,迁中牟令。县近京师,多权豪。肜到,诛诸奸吏及托名贵戚宾客者百有余人,威名遂行。卒于官。陈重字景公,豫章宜春人也。少与同郡雷义为友,俱学《鲁诗》、《颜氏春秋》。太守张云举重孝廉,重以让义,前后十余通记,云不听。义明年举孝廉,重与俱在郎署。有同署郎负息钱数十万,责主日至,诡求无已,重乃密以钱代还。郎后觉知而厚辞谢之。重曰:“非我之为,将有同姓名者。”终不言惠。又同舍郎有告归宁者,误持邻舍郎绔以去。主疑重所取,重不自申说,而市绔以偿之。后宁丧者归,以绔还主,其事乃显。重后与义俱拜尚书郎,义代同时人受罪,以此黜退。重见义去,亦以病免。后举茂才,除细阳令。政有异化,举尤异,当迁为会稽太守,遭姊忧去官。后为司徒所辟,拜侍御史,卒。雷义字仲公,豫章鄱阳人也。初为郡功曹,尝擢举善人,不伐其功。义尝济人死罪,罪者后以金二斤谢之,义不受。金主伺义不在,默投金于承尘上。后葺理屋宇,乃得之。金主已死,无所复还,义乃以付县曹。后举孝廉,拜尚书侍郎,有同时郎坐事,当居刑作。义默自表取其罪,以此论司寇。同台郎觉之,委位自上,乞赎义罪。顺帝诏皆除刑。义归,举茂才,让于陈重,刺史不听,义遂阳狂被发走,不应命。乡里为之语曰:“胶漆自谓坚,不如雷与陈。”三府同时俱辟二人。义遂为守灌谒者。使持节督郡国行风俗,太守令长坐者凡七十人。旋拜侍御史,除南顿令,卒官。子授,官至苍梧太守。

【译】缪肜字豫公,汝南召陵人。年幼时,死了父亲,兄弟四个人,共着一份家产。兄弟结婚后,各人的妻子要求分居,并且常吵架。缪肜极为愤慨,因关门自己打自己道:“缪肜,你修身谨行,学圣人之道,是想整齐风俗,为什么自己一个家也不能正呢?”缪肜的弟弟和各人的妻子听了,都叩头谢罪,于是成了和睦讲求品行的家庭。缪肜出仕县为主簿。这时县令被控告,受审,吏都害怕,自己无罪认罪,惟有缪肜独证无事,掠打逼供,非常厉害,以至体上生了蛆,终于掠考苦毒,经过四年之久,才弄清楚了,县令因此获免。太守陇西梁湛,召缪肜为决曹史。安帝初年,梁湛死在官舍,缪肜送丧回陇西。埋葬开始,逢西羌反叛,梁湛的妻子全都避乱跑到它郡去了,缪肜独留在那里不走,为梁湛筑坟冢。暗中穿圹井旁为密室,白天隐藏在里面,夜晚背土筑坟,羌贼平定时,坟也筑好了。梁湛的妻子以为缪肜早已死了,回来见了,大为惊叹。关西传为佳话,都送缪肜车马衣服赀财,缪肜统统不接受,回家去了。公府征召,举尤异,升中牟令。县离京师近,显要权势的人多,缪肜到任,诛杀了一批奸吏及托名贵戚宾客的共一百多人,威名大著。死在任上。陈重字景公,豫章郡宜春县人。年轻时与同郡人雷义为朋友,都学《鲁诗》、《颜氏春秋》。太守张云举陈重孝廉,陈重让给雷义,前后写了十几封信,张云不依他的。雷义第二年举孝廉,陈重与雷义都在郎署。有个同署郎欠人家的息钱数十万,债主天天来,逼债不已,陈重秘密将钱代他还了。这个同署郎后来知道了,重重地感谢他。陈重道:“不是我代还的,大概是与我同姓名的人做的吧。”始终不说代他还了息钱。又有一个同舍郎回家省亲,把邻舍郎的一条裤错拿走了。失主怀疑陈重拿了,陈重不和他申说,买了一条裤子还了他。后来归家的人回来了,把裤子交还失主,这件事才明白了。陈重后与雷义都授尚书郎,雷义代同时人受罪,因此被黜退,陈重看见雷义被黜,也托病辞官。后来举茂才,授细阳令。有特殊的政绩,举尤异,正要升会稽太守,遭姐姐的丧,去官。后为司徒所征召,授侍御史,逝世。雷义字仲公,豫章郡鄱阳县人。先任功曹,曾经提拔推举善人,自己不居功。雷义曾经救人死罪,罪人后来用二斤金子感谢他,雷义没有接受。金主瞧雷义不在时,悄悄地把金子放在悬挂床上承接尘土的帐幕上。后来修理房屋,打扫卫生,才发现了。金主已死,无法送还,雷义不得已把金子送到县里去了。后来举孝廉,授尚书侍郎,有同台郎犯罪应当受刑作,雷义默默地自己上表认了他的罪,因此以司寇论,罚往边地戍守防敌。同台郎发觉了,辞位上表,请求赎雷义罪。顺帝诏令都除去他们的刑。雷义回郡,举茂才,让给陈重,刺史不依,雷义假装疯了,披毛散发逃走,不应命。乡里人作了一句顺口溜说“:胶漆自谓坚,不如雷与陈。”三府同时都征召他俩。雷义为代理灌谒者。(《汉官仪》:“谒者三十五人,以郎中秩满岁称给事,未满岁称灌谒者。”另有它说不备载)使持节督察郡国行风俗,太守令长获罪的共七十人。不久,授侍御史,任南顿令,死在任上。儿子雷授,官至苍梧太守。

范冉/戴就

范冉字史云,陈留外黄人也。少为县小吏,年十八,奉檄迎督邮,冉耻之,乃遁去。到南阳,受业于樊英。又游三辅,就马融通经,历年乃还。冉好违时绝俗,为激诡之行。常慕梁伯鸾、闵仲叔之为人。与汉中李固、河内王奂亲善,而鄙贾伟节、郭林宗焉。奂后为考城令,境接外黄,屡遣书请冉,冉不至。及奂迁汉阳太守,将行,冉乃与弟协步赍麦酒,于道侧设坛以待之。冉见奂车徒骆驿,遂不自闻,惟与弟共辩论于路。奂识其声,即下车与相揖对。奂曰:“行路仓卒,非陈契阔之所,可共到前亭宿息,以叙分隔。”冉曰:“子前在考城,思欲相从,以贱质自绝豪友耳。今子远适千里,会面无期,故轻行相候,以展诀别。如其相追,将有慕贵之讥矣。”便起告违,拂衣而去。奂瞻望弗及,冉长逝不顾。桓帝时,以冉为莱芜长,遭母忧,不到官。后辟太尉府,以狷急不能从俗,常佩韦于朝。议者欲以为侍御史,因遁身逃命于梁沛之间,徒行敝服,卖卜于市。遭党人禁锢,遂推鹿车,载妻子,捃拾自资。或寓息客庐,或依宿树廕。如此十余年,乃结草室而居焉。所止单陋,有时粮粒尽,穷居自若,言貌无改。闾里歌之曰:“甑中生尘范史云,釜中生鱼范莱芜。”及党禁解,为三府所辟,乃应司空命。是时西羌反叛,黄巾作难,制诸府掾属,不得妄有去就。冉首自劾退,诏书特原不理罪。又辟太尉府,以疾不行。中平二年,年七十四,卒于家。临命遗令敕其子曰:“吾生于昏暗之世,值乎淫侈之俗,生不得匡世济时,死何忍自同于世!气绝便敛,敛以时服,衣足蔽形,棺足周身,敛毕便穿,穿毕便埋。其明堂之奠,干饭寒水,饮食之物,勿有所下。坟封高下,令足自隐。知我心者,李子坚、王子炳也。今皆不在,制之在尔,勿令乡人宗亲有所加也。”于是三府各遣令史奔吊。大将军何进移书陈留太守,累行论谥,佥曰宜为贞节先生。会葬者二千余人,刺史郡守各为立碑表墓焉。戴就字景成,会稽上虞人也。仕郡仓曹掾,杨州刺史欧阳参奏太守成公浮臧罪,遣部从事薛安案仓库簿领,收就于钱唐县狱。幽囚考掠,五毒参至。就慷慨直辞,色不变容。又烧鋘斧,使就挟于肘腋。就语狱卒:“可熟烧斧,勿令冷。”每上彭考,因止饭食不肯下,肉焦毁墯地者,掇而食之。主者穷竭酷惨,无复余方,乃卧就覆船下,以马通薰之。一夜二日,皆谓已死,发船视之,就方张眼大骂曰:“何不益火,而使灭绝!”又复烧地,以大针刺指爪中,使以把土,爪悉墯落。主者以状白安,安呼见就,谓曰:“太守罪秽狼藉,受命考实,君何故以骨肉拒扞邪?”就据地答言:“太守剖符大臣,当以死报国。卿虽衔命,固宜申断冤毒,奈何诬枉忠良,强相掠理,令臣谤其君,子证其父!薛安庸騃,忸行无义,就考死之日,当白之于天,与群鬼杀汝于亭中。如蒙生全,当手刃相裂!”安深奇其壮节,即解械,更与美谈,表其言辞,解释郡事。征浮还京师,免归乡里。太守刘宠举就孝廉,光禄主事,病卒。

【译】范冉字史云,陈留外黄人。年轻时为县小吏,年十八,奉令迎接督邮,范冉认为可耻,因逃跑外地。到南阳,从樊英受业。又游三辅,跟马融学习,通经术,几年之后,才回去。范冉特立独行,他的所作所为,往往违时绝俗。常羡慕梁伯鸾、闵仲叔的为人。与汉中李固、河内王奂非常相好。却鄙视贾伟节、郭林宗之流。王奂后来作考城令,县境与外黄接界,多次写信给范冉,请他去,范冉没有去。王奂升汉阳太守,将行,范冉才与弟弟范协步行抬着麦酒,在道路旁边设坛等着王奂。范冉看见王奂车子随从,络绎不绝,便不告诉王奂,只同弟弟两个人在路旁辩论。王奂听出来,是范冉的声音,马上下车相见。王奂说:“路上仓卒,不是畅叙离别情怀的地方,可同我一道到前亭宿息,好好的说说吧。”范冉说:“你前在考城,想去你那里,因贫贱,不敢高攀,自绝豪友。现在你远行千里,会面无期,所以我和弟弟在这里等你,与你相别。如果我跟你走,那会招来慕贵的讥刺啊。”便起告辞,拂衣而去。王奂一直望得看不见范冉了还在望,范冉却头也不回地走了。桓帝时,范冉被任为莱芜长,遭母丧,不到职。后来征召至太尉府,因过于激进,不能从俗,在朝廷常佩韦以自勉励。舆论想用他为侍御吏,就隐身逃命于梁、沛之间,敝衣敝服,徒行于路,卖卜于市。遭党人禁锢,终身不得为官。推着鹿车,载着妻、子,拾麦穗自活,有时在客店里寓息,有时就依宿树下。这样过了十多年,才盖了一间草房子住下来。住的地方偏僻,有时粮食没有了,范冉也安之若素,言语容貌不改常态。闾里为之歌说“:甑中生尘范史云,釜中生鱼范莱芜。”党禁解除以后,被三府征召,应了司空之命。这时西羌反叛,黄巾作乱,朝廷命令各府掾属不得随便进人,范冉自己请按罪退职,诏书特原宥不论罪。又征召大尉府,托病不去。中平二年(185),七十四岁,死在家里。临终时,遗嘱告他的儿子说:“我生在昏庸黑暗的时代,适逢淫逸奢侈的社会风俗,在生不能救世济时,死又何能自同于世!气绝就装殓,用普通的衣服装殓,衣只要能遮蔽形体算了,棺材只要能够放得下我的身体,殓完便挖穴,穴挖好了,就埋。圹中祭奠,干饭寒水,饮食一类的东西,都不要。坟的高下,使人站着能隐没肘子就行。晓得我心思的是李子坚(即李固)、王子炳二人,现在他们都不在,规定如此,不要使乡人宗族亲友增加什么的。”于是二府各派令史奔丧致吊。大将军何进写信给陈留太守,收集范冉生平行事,论定谥号,大家都说应名“贞节先生”。参加送葬的有二千多人,刺史郡守各为范冉立碑表墓。戴就字景成,会稽郡上虞县人。出仕郡仓曹掾,扬州刺史欧阳参奏劾太守成公浮贪污罪,派部从事薛安查仓库档案账簿,收捕戴就系钱塘县监狱。深囚拷打,五毒酷刑:鞭、瞂、灼、徽、纟墨,交互使用。戴就意气慷慨,敢说敢道,颜色不变。又烧钅吴斧,命令戴就挟在肘腋。戴就对狱卒说:“把斧烧透一些,不要冷了。”每次上郥考,因止饭食不肯下,肉被烧焦烂,落在地上的,戴就拾起来就吃。审讯者的各种酷刑使用完了,再没有别的什么方法了,于是让戴就卧在复船底下,用马粪熏他。两天一夜,都说戴就已经熏死了,把船翻过来一看,戴就正张眼大骂道“:为什么不加一点火,使熏死灭绝!”又再烧他,用大针刺戴就指甲中,使戴就抓土,指甲统统堕落。审讯者把这种情况告诉薛安,安把戴就叫来,对他说“:太守罪恶累累,我奉命考实,你为什么用骨肉抗拒呢?”戴就据地答道“:太守剖符大臣,应当以死报国。您虽然是奉命审讯,本应当申断冤狱,为什么要诬陷忠良,强行逼供,令臣子诽谤君上,儿子作证父亲的不是!你薛安庸碌愚马矣,惯行不义,我被拷死的一天,当告诉老天爷,与群鬼杀你于亭中。如果我不死,当亲手杀了你,裂了你的尸体。”薛安极欣赏戴就的义烈壮节,马上解除了他的脚镣手铐,再同他好好的谈话,表扬他的言词,解释郡事。征成公浮回京师,免职送回乡里。太守刘宠举戴就孝廉,光禄主事,病死。

赵苞/向栩/谅辅

赵苞字威豪,甘陵东武城人。从兄忠,为中常侍,苞深耻其门族有宦官名势,不与忠交通。初仕州郡,举孝廉,再迁广陵令。视事三年,政教清明,郡表其状,迁辽西太守。抗厉威严,名振边俗。以到官明年,遣使迎母及妻子,垂当到郡,道经柳城,值鲜卑万余人入塞寇钞,苞母及妻子遂为所劫质,载以击郡。苞率步骑二万,与贼对阵。贼出母以示苞,苞悲号谓母曰:“为子无状,欲以微禄奉养朝夕,不图为母作祸。昔为母子,今为王臣,义不得顾私恩、毁忠节,唯当万死,无以塞罪。”母遥谓曰:“威豪,人各有命,何得相顾,以亏忠义!昔王陵母对汉使伏剑,以固其志,尔其勉之。”苞即时进战,贼悉摧破,其母妻皆为所害。苞殡敛母毕,自上归葬。灵帝遣策吊慰,封鄃侯。苞葬讫,谓乡人曰:“食禄而避难,非忠也;杀母以全义,非孝也。如是,有何面目立于天下!”遂欧血而死。向栩字甫兴,河内朝歌人,向长之后也。少为书生,性卓诡不伦。恒读《老子》,状如学道。又似狂生,好被发,著绛绡头。常于灶北坐板床上,如是积久,板乃有膝踝足指之处。不好语言而喜长啸。宾客从就,辄伏而不视。有弟子,名为“颜渊”、“子贡”、“季路”、“冉有”之辈。或骑驴入市,乞丐于人。或悉要诸乞兒俱归止宿,为设酒食。时人莫能测之。郡礼请辟,举孝廉、贤良方正、有道,公府辟,皆不到。又与彭城姜肱、京兆韦著并征,栩不应。后特征,到,拜赵相。及之官,时人谓其必当脱素从俭,而栩更乘鲜车,御良马,世疑其始伪。及到官,略不视文书,舍中生蒿莱。征拜侍中,每朝廷大事,侃然正色,百官惮之。会张角作乱,栩上便宜,颇讥刺左右,不欲国家兴兵,但遣将于河上北向读《孝经》,贼自当消灭。中常侍张让谗栩不欲令国家命将出师,疑与角同心,欲为内应。收送黄门北寺狱,杀之。谅辅字汉儒,广汉新都人也。仕郡为五官掾。时夏大旱,太守自出祈祷山川,连日而无所降。辅乃自暴庭中,慷慨咒曰:“辅为股肱,不能进谏纳忠,荐贤退恶,和调阴阳,承顺天意,至令天地否隔,万物焦枯,百姓喁喁,无所诉告,咎尽在辅。今郡太守改服责己,为民祈福,精诚恳到,未有感彻。辅今敢自祈请,若至日中不雨,乞以身塞无状。”于是积薪柴聚茭茅以自环,搆火其旁,将自焚焉。未及日中时,而天云晦合,须臾澍雨,一郡沾润,世以此称其志诚。

【译】赵苞字威豪,甘陵东武城人。叔伯哥哥赵忠,为中常侍,赵苞以门族有宦官为奇耻大辱,不与赵忠来往。先出仕州郡,举孝廉,升广陵令。任职三年,政治教化清明,郡上表朝廷,陈说赵苞的行事,升辽西太守。雷厉风行,名声著于边地。到职的第二年,派人迎接他的母亲和妻、子,快到郡了,经过柳城,碰上鲜卑一万多人入塞侵犯掳掠,赵苞的母亲及妻、子,被鲜卑劫持作人质,用车子载了攻击郡境。赵苞带领步兵骑兵二万人,与贼对阵。贼把赵苞的母亲带到阵地给赵苞看,赵苞悲痛呼号对母亲说“:作儿子的无用,想得一点俸禄养母亲,没有想到反害了母亲。从前是母亲的儿子,现在是皇上的臣子,大义不得顾私恩,毁忠节,只当万死,无法抵罪。”母亲远远地对赵苞说:“威豪,各人有各人的命,哪能相顾,以损忠义!从前王陵的母亲对汉朝使臣伏剑而死,以坚定王陵的志气,尔当勉励啊!”赵苞立即进击,贼全部被攻破,但赵苞的母亲和妻、子,都被贼杀害了。赵苞殡殓母亲后,上表请求归葬。灵帝派人吊慰,封赵苞为俞阝侯。赵苞安葬母亲以后,对乡人说:“食禄如果逃避祸难,不忠;杀母亲以全义,不孝。这样的人,有什么面目生在世上呢?”因呕血而死。向栩字甫兴,河内朝歌人,向长的后代。(《高士传》向长,“向”字作“尚”。)年轻时为诸生,性情古怪不伦。经常读《老子》,似乎是个学道的样子。又像个疯子,喜欢披头散发,着红色生丝头,经常在灶北坐板床上,这样年久月深,板上留有膝踝足指的痕迹。不喜欢说话,却喜欢大声长叫。宾客想从他干什么的,往往隐匿不见。有弟子,名为“颜渊”、“子贡”、“季路”、“冉有”之辈。有时骑着毛驴入市,向人讨吃;有时邀了全体乞儿到他家住宿,为他们设置酒食。当时人不知道他的深浅。郡里备礼请征召,举孝廉、贤良方正,有道,公府征召,都不去。又与彭城姜肱、京兆韦著一道被征召,向栩不应。后来朝廷特征,到,授赵相。去赴任时,当时人说向栩一定会保持俭朴的,但向栩却改乘着华丽的车子,驾着良马,社会上怀疑他原来是个伪君子。到任后,全不看文书,官舍中蒿莱丛生。征授侍中,每逢朝廷大事,凛然正色,百官都怕他。适逢张角作乱,向栩上书陈述国家利害得失的事,稍稍讽刺了皇上左右的人,不想国家用兵,只要遣将在河上朝北读《孝经》,贼自然会消灭。中常侍张让诬陷向栩不要国家命将出师,怀疑向栩与张角是一路人,想作内应。收捕送黄门北寺狱,杀了。谅辅字汉儒,广汉新都人。出仕郡为五官掾。当时夏天大旱,太守亲自出去祈祷山川,连日不下雨。谅辅于是光着身子暴晒庭中,慷慨激昂,祈祷道“:我谅辅作为太守的辅佐,有如手足,不能劝谏进忠,举贤人,斥退坏人和调阴阳,承顺天意,至使天地否隔,万物焦枯,百姓延颈相望,没有地方诉苦,罪咎都在我的不是。现在太守改服责备自己,为老百姓求福,精诚恳切,没有得到上天的感应。我谅辅现在决定自己求情,如果到中午不下雨,请以我的身子抵我的无德。”于是用薪柴干草把自己包围起来,置火在旁,准备引火烧身。还没有到中午时,天忽然阴云四合,沛然下雨,一郡沾润。当时社会上说是他的至诚所感。

刘翊/王烈

刘翊字子相,颍川颍阴人也。家世丰产,常能周旋而不有其惠。曾行于汝南界中,有陈国张季礼远赴师丧,遇寒冰车毁,顿滞道路。翊见而谓曰:“君慎终赴义,行宜速达。”即下车与之,不告姓名,自策马而去。季礼意其子相也,后故到颍阴,还所假乘。翊闭门辞行,不与相见。常守志卧疾,不屈聘命。河南种拂临郡,引为功曹,翊以拂名公之子,乃为起焉。拂以其择时而仕,甚敬任之。阳翟黄纲恃程夫人权力,求占山泽以自营植。拂召翊问曰:“程氏贵盛,在帝左右,不听则恐见怨,与之则夺民利,为之奈何?”翊曰:“名山大泽不以封,盖为民也。明府听之,则被佞倖之名矣。若以此获祸,贵子申甫,则自以不孤也。”拂从翊言,遂不与之。乃举翊为孝廉,不就。后黄巾贼起,郡县饥荒,翊救给乏绝,盗其食者数百人。乡族贫者,死亡则为具殡葬,嫠独则助营妻娶。献帝迁都西京,翊举上计掾。是时寇贼兴起,道路隔绝,使驿稀有达者。翊夜行昼伏,乃到长安。诏书嘉其忠勤,特拜议郎,迁陈留太守。翊散所握珍玩,唯余车马,自载东归。出关数百里,见士大夫病亡道次,翊以马易棺,脱衣敛之。又逢知故困馁于路,不忍委去,因杀所驾牛,以救其乏。众人止之,翊曰:“视没不救,非志士也。”遂俱饿死。王烈字彦方,太原人也。少师事陈寔,以义行称乡里。有盗牛者,主得之,盗请罪曰:“刑戮是甘,乞不使王彦方知也。”烈闻而使人谢之,遗布一端。或问其故,烈曰:“盗惧吾闻其过,是有耻恶之心。既怀耻恶,必能改善,故以此激之。”后有老父遗剑于路,行道一人见而守之,至暮,老父还寻,得剑,怪而问其姓名,以事告烈。烈使推求,乃先盗牛者也。诸有争讼曲直,将质之于烈,或至涂而反,或望庐而还。其以德感人若此。察孝廉,三府并辟,皆不就。遭黄巾、董卓之乱,乃避地辽东,夷人尊奉之。太守公孙度接以昆弟之礼,访州政事,欲以为长史。烈乃为商贾自秽,得免。曹操闻烈高名,遣征不至。建安二十四年,终于辽东,年七十八。赞曰:乘方不忒,临义罔惑。惟此刚洁,果行育德。

【译】刘翊字子相,颍川颍阴人。家里世世代代是有钱人家,经常救济贫困,但并不认为自己作了好事。曾经行至汝南境中,遇着陈国张季礼远赴师丧,车子被坚水毁了,阻滞路上。刘翊见了问道:“你赴老师的丧事,应当迅速赶到才好。”立即下车,把车子给了张季礼,连姓名也不告诉他,挥鞭打马走了。张季礼猜想是刘子相,后来专程到颍阴,把车还给了他。刘翊闭门辞行,不与他相见。平常守志在家养病,不违志应聘。河南种拂到郡,引用刘翊为功曹,刘翊认为种拂是名公种詗的儿子,出来任职。种拂认为刘翊是择时出仕,非常敬重他。阳翟黄纲依恃程夫人的权势,要求占山泽地经营种植。种拂召见刘翊问道“:程氏贵盛,在皇上的左右,不准,就怕惹怨,给他,这是侵夺百姓的利益,怎么办呢?”刘翊道“:名山大泽不以封人,是为了老百姓。太守依了他的要求,那就会得到谄媚的名声,如果因此获了祸患,令郎君申甫自不会成为孤儿的啊。”种拂听了刘翊的话,不给黄纲。于是举刘翊为孝廉,不就。后来黄巾贼起来,郡县饥荒,刘翊救济饥民共几百人。乡里家族中的贫困户,死的帮助埋葬,寡妇鳏夫帮助婚娶。献帝迁都西京,刘翊举为上计掾。这时盗贼四起,道路不通,使驿极少能达到的。刘翊晚上走,白天隐伏不动,才到了长安。诏书表扬他的忠勤,特任以议郎,升陈留太守。刘翊散失了所有珍玩,只剩了随身的车马,自己乘着东归。出关数百里,看见士大夫病死路边,无人埋葬,就用马换了棺材,脱掉身上的衣服为殓。又遇上老朋友困饿路上,不忍心弃他们离去,就把驾车的牛杀了,救济他们。不少人要他莫这样作,刘翊说:“见死不救,不是志士。”因皆饿死。王烈字彦方,太原人。年轻从陈萛学习,以义行著名。乡里有个偷牛贼,牛主把贼捉了,贼请罪道:“我心甘情愿接受刑戮,请您不要使王彦方知道啊。”王烈听说便使人感谢他,送他六丈布。有人问他这是什么原因,王烈说:“贼害怕我知道他的罪过,是有羞耻之心。既然有羞耻之心,一定能够改恶从善,所以这样激励他。”后来有一个老爷爷把剑遗失在路上,一个行人看见了便守在那里,到了夜晚,老爷爷回来,寻得剑,怪而问这个人姓甚名谁,不答。因以这事告诉了王烈。王烈使人调查,原来是以前偷牛的那个人。那些争讼曲直的人,准备请王烈评定是非时,有的走到道上就返,有的望见王烈的房子就回来了。王烈用德感人如此。举孝廉,三府征召,都不就。遭黄巾、董卓战乱,避地辽东,少数民族尊重他。太守公孙度以兄弟的礼接待他,访问政治的得失。想用他为长史,王烈于是做买卖自己糟蹋自己,得以免于被公孙度任长史。曹操知道王烈高名,派人征召,不至。建安二十四年,死于辽东,年七十八。